溫美玉老師─溫氏效應 部落格

慢郎中的生之序曲

    生了三個女兒，個性正好跟預產期的快慢不謀而合。老大剛好在預產期的那一天報到，是個性情中人，老三提早了半個月出生，個性是個不折不扣的急驚風，老二呢？預產期原本是3月29日（以往這天是青年節國定假日），卻拖到4月1日才出生，索性當個慢郎中。三個孩子三個樣，什麼個性才是教人放心的呢？

    懷老二到末期，晚上到醫院做例行性產檢，主治醫師從超音波一看：「啊！有點臍帶繞頸，今天剛好也是預產期，我看就讓你的寶寶當個有為的青年吧！要請妳先生準備好生產用的衣物來囉！」一聽到是臍帶繞頸，可把我嚇壞了，腦子裡竟不自主的出現「吊死鬼」、「僵屍」畫面，全身雪白，眼圈墨黑，好恐怖！醫生司空見慣輕描淡寫，聽在孕婦耳中，卻是膽顫心驚，擔心生產是否順利？害怕生產過程中寶寶會不會平安？悲劇會不會降臨在自己身上？既然醫生都說了，哪有再考慮的餘地，當然是傾全力配合啦！當晚帶著早已準備好的衣物，立即辦了住院手續，催生去也！

    催生第一步，就是打催生針，醫生說這樣子宮收縮的頻率拉近，強度增強，附加使子宮頸成熟及擴張。那產婦該做什麼呢？醫生好意的建議，如果可以的話，起來走走。什麼走走，只要能讓寶寶平安生下來，叫我跑操場我都願意！當然，這只是急壞了的口氣，事實上，挺著大肚子到末期，就像一頭大象，連稍稍移動都好像在爬陡坡一樣，好喘啊！雖然打了催生針，但為了讓效果加速加倍，根本不敢躺在床上，拉著已經猛打呵欠的先生，步履蹣跚的又是爬樓梯又是健走，每踏出一步，就祈禱上蒼垂憐，趕緊讓我結束這噩夢！好累啊！

努力了將近兩個小時，眼皮已經像掛了個鉛球一樣重，肚子裡的老二卻依然不動如山，此時不管三七二十一，爹娘已經盡力，軟硬兼施還不出來，我已經把醫生的交代拋在腦後，自己決定回去躺平，幾秒鐘之後，我和老公竟然睡得不醒人事，一點都不像即將要生的產婦。直到值班醫生進來，「又」要幫我這個肚皮仍然毫無動靜的準產婦內診，我們倆才清醒過來。為了讓醫生確定陰道是否已經夠開，一整個晚上遭受三次內診，雖然已經是第二胎，早知道內診是正常療程，也已清楚記得那會是什麼感覺，但是，當醫生的大手進入陰道時，眼淚還是不聽使喚的飆了出來，好痛啊！這麼私密又脆弱的地方，被這樣粗魯的對待，簡直身心俱裂！對全天下女人而言，躺在診療台把兩腳打開進行內診，直教人生死都掙扎啊！除了要克服心理上的陌生與難為情，還要忍受令人頭皮發麻的疼痛，雙重的關卡，難以言喻的痛楚，醫生是男的，怎能體會這等複雜的感受？

    一夜折騰，星月俱熄，好不容易終於天亮，我用幾乎是卑微的口氣向醫生告饒並逃離醫院待產室，醫生無奈的點頭，放過身心受創又疲憊至極的我。還能用「逃」的，可見我完全沒有要生產的跡象啊！回到家隔天還帶著老大到公園玩耍，坐在公園椅上，看著隆起的大肚子，想著裡頭還想跟媽咪繼續溫存的慢郎中，唉！三聲無奈！

    4月1日凌晨三點鐘左右，夜裡幽夢恍恍惚惚，似夢似真緩緩傳來陣陣的痛，穿過身體直達腦門，一陣比一陣強烈，沒有第一次生產時的慌亂，只有咬牙忍痛的呻吟持續著，警覺的叫醒沉睡中的先生，再度拎起已靜候主人多時的住院家當，三步併做兩步，直奔醫院待產。

    到了醫院直接掛急診，等不及先生的掛號，一個人顧不得疼痛加劇，扶著樓梯直衝上二樓待產室。彷彿有了心電感應，我知道我不用躺在待產室了，這麼一說完，值班護士內診也診察出我已達到生產標準，加上前兩天待產該處裡的前置工作，都已經完畢，快速通腸排便之後，即刻將我推進生產室，此時我的主治醫生也已翩然來到。一場對老二而言的生命大戲拉開序幕，開幕致詞首先是醫生的發言：「唉！明明可以當個有為的青年（3/29青年節）卻偏偏不要，挑個愚人節，還是三更半夜來報到，喜歡愚弄大家唷！」

    已經痛到無法搭腔的我，又再度經歷人生中無比巨大的痛苦，淒楚顫慄的叫喊聲，混合著醫生冷靜沉著的安慰與指導，還有護士輕聲的加油打氣。冰冷的空氣中，荒涼的空間裡，演奏著最澎湃最高昂激動的生命之歌，這一刻，聲聲呼出的氣息中，隱藏著怯懦又瘋狂的擔心；一緊一縮的氣力中，是母親至高無上的愛。再也無法正常的睜開雙眼時，眼前竟出現夢中飄忽而過的洪荒大地，元氣濛鴻，汩汩而流的岩漿，最後清氣上升為天，濁氣下沉為地，天地一分為二，如此混沌卻又如此迷人，如此痛苦卻又教人不思量，自難忘。這是一場母女的開天闢地，當醫生將牽繫著的母女的生命之線 - - 臍帶，應聲剪斷，「喀擦」的剎那，乾坤肇立，遂分天地。

   「哇﹏哇﹏」石破天驚，劃過天際，彷彿莫札特魔笛中最美的夜后詠嘆調，高亢如火燄般燦爛的音色，豐富了清晰明朗充滿活力及生命力的初啼，這一夜，愚人節，我家的慢郎中成功詮釋了自己的生命詠嘆調。  

    往後的日子慢郎中果然一路行來始終如一，常常是皇帝不急，急死太監，什麼事情都得準備妥當，再不慌不忙的精準出擊，原先總要替她捏把冷汗的我，慢慢的發現，慢烏龜竟然是常勝軍耶！一步一腳印，每走過就留下讓人讚嘆的足跡與印記。哈！ 誰說，慢郎中永遠都是負面的形容詞呢？